篮烤鱼

大魔法师王杰希（上）

月光

确认连刘小别也熄灯后，王杰希终于吁了口气转身往他自己的房间走去。

今天刚打完一场比赛，对虚空。因为是商业比赛，就都放他们一个个上去疯了，到团队赛的时候成绩都极其危险，幸好最后还是勉强以微弱优势赢了比赛。单从字面上看这成绩是不理想，但有时候打得顺不顺爽不爽和成绩不一定成正比，上到本来就容易激动的刘小别下到平时害羞腼腆的高英杰，整个队伍都弥漫着一种迷之兴奋，让老年人王杰希一晚上不知道操碎了几颗心。

走廊的灯是声控的，王杰希关上门的刹那外头蓦然漆黑，大开的窗口一束月光孤零零地投进，最后的银辉在没到门口的位置就停了下来，像是被一柄绝世好剑拦截了下来，无能为力只有寂寞而执着地望着深处的黑暗。

小客厅的暖黄色灯光温柔地在干净整洁的房间上方笼罩上一层光圈，绿色外套仍在了沙发上，下面的抱枕稍稍移开了点位置，袖子垂在地板上方，和它一日不见的好友打招呼。

前面的桌子上有一颗透明的珠子，一面静静地反射着光芒，宛如小孩子玩的弹珠。一只手出现在它前方，光明被阻隔，莹润的灯光闪烁了下。

【杰希】王杰希坐在沙发上，柔软的坐垫微微下沉，稳稳地托住了他。

从珠子里传来许久没有联系的好友的声音：

【最近怎么样？还在打那个游戏么？你比赛的视频我看了，很酷，很有我们魔法师绚丽的风采。看到你这么精神，我很高兴。】那边声音一顿，再开始时语气有些微妙的变化：

【时间也快到了吧，我每天都在期盼着你的回归，你的精灵宠物也长大了，不知道下次你回来的时候还认不认得出来。班级里吊车尾的小胖子都升级成了高级魔法师，不过比你还是差上很多。】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小会，停了下来，语气再次认真：

【不管如何，等你。】

【你最忠诚的朋友留】

珠子黯了下去，像颗世间最平凡的玻璃珠一样，躺在光可鉴人的桌子上，等待着下一个魔法将它唤醒。

——是的，王杰希，这个微草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队长，是个正宗的魔法师。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

就像哈利波特的世界，有些魔法师天生就知道自己是谁，而有些，则是在某些因缘巧合下发觉自己的与众不同。王杰希“觉醒”是在五岁的一个夏日午后，那一天非常的闷热，电风扇已经发挥不了他的作用，爱孩子的王妈妈打开了空调，把那个时候脸蛋肉呼呼手脚肉呼呼整个身体都肉呼呼的小魔法师放在拼图地板上，自己去浴室冲个了凉。

而小小的王杰希努力地瞪大眼睛，蹬着他的小短腿伸手去抓“地图”那头的玩具，他怎么抓怎么抓都抓不到，热度在持续提升，那个时候还不明白愤怒意义的孩子哇哇大叫了几声，五指猛地一伸。

不可思议的，那个玩具飞到了他手里。

第二天，魔法界的使者就出现在了他家里。

说到这里，王杰希感觉非常抱歉，直到他父母因病去世，他都没有告诉他们这个秘密。而从他觉醒至今，已经过去了五十年了。

魔法的世界时间如流光瞬息，他还记得自己被领进那扇魔法大门时懵懂茫然的心情，而转眼间他已经能背出藏书阁大多数图书的内容，他被众人高高地抬起，郑重而神圣地捧上了“大魔法师”的宝座。

流光易抛，樱桃红。

王杰希睁开眼睛，默念了一句咒语，将信息记录在水晶珠上。

【致吾友】

他缓缓地整理心绪，淤塞心中许久的话汇成一条涧涧而下的水流：

【距我离开已近十年，这十年内我没有一刻忘记过我的任务，我的使命，也深深地怀念故乡，和我亲爱的朋友。这中间我也再次感受到了与魔法世界不同的人间魅力，我翻过山坡越过长岭，在长江尽头眺望祖国，于迷雾之中静静等待。看过朝阳西落品过人间绝色，这十年，虽然任务在身，却也是美好又有意义的十年。】

——

【然而随约定之时逐渐迫近，说来惭愧，我的心情也不由乱了起来。】

【我和圣子朝夕相处已有四年之久，四年内我无时不刻不在引导他“觉醒”，获得他应有的身份。但是圣人出世往往需要莫大禅机，非我等凡人所能体会。故多年往来，我仍未有所进展，但吾友莫念，虽时间朝夕逝去，我相信到了时机，他一定会忆起一切。】

【最后，感谢你帮我养大了那只小精灵，等我回去，定然带上众多礼物相见。】

睁开眼睛的时刻，玻璃珠消失在空气里。台灯的光芒笔直地射入桌面，在玻璃接触面发生折射。

沙发弹了回去，安然地躺在上头的抱枕再次被震动地呻吟。王杰希拿起外套，走进了卧室。

 

高英杰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在被命运选中的那一天前，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唯一有点奇怪的是他总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挺喜欢自己这个能力的，只要不是恐怖梦境，他都会快乐地接受并且享受现实里做不到的事情。而今天，如同往常经常做的梦一样，他又看到了那个穿着奇怪的星星袍子半张脸隐藏在领子中，但他看着自己的时候，却仿佛漫天星辰都向他张开了怀抱。

“队长！”他高兴地走了过去。

他的脚下是水岸边随风而倒的芦苇，潮湿的土地散发阴郁的味道，却意外的不惹人讨厌。背景几乎是全黑的，但随着他逐渐的靠近，奇怪的队长身后的世界一点点明亮起来，仿佛纯白又温暖多姿，用最自然的状态迎接他的到来。

最后一步，他跳到了奇怪的王杰希身前。

“队长！”他开心地咧着嘴唇，用在现实中不太一样的语气呼唤他：“队长，我们今天做什么？你还要给我讲圣魔导师大战邪恶法师，最后圣魔导师牺牲自己拯救魔法世界的故事么？”

虽然这个故事很老土——高英杰在梦中不掩饰内心恶劣地想：但毕竟是队长讲的，他愿意听下去。

奇怪的王杰希摇了摇头。

“今天不讲故事了。”他说，手上抱着的巨大的书悬浮在空中，一页一页翻了过去。

高英杰毫不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梦真好啊。

“来和我学习魔法吧。”

这一次高英杰睁大了眼睛：“魔法？！”

“队长你要教我魔法么？”他拔高了嗓音，声线有点像他未变声前的：“队长连魔法都教我么？”

奇怪的王杰希点了点头，就算在梦里，他也严肃的像个教导主任。

“我会教你一切，只要你想学。”

“我会学的。”高英杰高兴地连点了好几下脑袋：“队长教我的我都会学的！”

奇怪的王杰希微微蹙了蹙眉毛，梦里的高英杰并没有发觉。他捧着书，高高兴兴地翻看了起来，盘着腿坐在草丛上的样子大大咧咧，还透着点调皮，像个开朗活泼的男孩子。

他什么都不觉得奇怪，什么都理所当然地接受。

——这样不行，他知道。

书上的字和现实世界里的字不一样，但是他一看就懂了。不过他没有纠结这个细节，因为一切都是梦嘛。

——对好友说的话半真半假，想着维护自己在好友心中的形象，也不希望增加好友的负担，所以说了那么云淡风轻的话。但是那并不是真的，他知道。

这样真的不行。

要来不及了。

“英杰。”/“队长，这句话什么意思啊？”

少年仰着头，看着奇怪的王杰希露出了熟悉的队长神色。

“待会，到我的房间里来。”

少年傻傻地看着他：“待会，是什么时候啊？”

“熟悉的队长”沉了沉脸：“梦醒以后。”

“不行啊。”少年直白坦诚：“梦醒了以后队长就不知道这件事了。”

“不会……”王杰希停住了话势：“那么我来你的房间，就在梦醒以后，记得给我开门。”

“可是队长——”

少年还要说，奇怪的王杰希已经退后了一步，年轻的脸庞严肃地看着他：“好了，现在，你可以醒了。”

月光透进玻璃窗户的小房间内，少年睁开了眼睛。

——

夜已经很深了，喻文州却听到了自己门口敲门的声音。他手心里还握着微微发烫的手机，闭了闭眼睛，认命地下了床。

打开门的瞬间，一个动作利索的大男孩就跳了进来。

以二十五岁的年龄为标准，这实在不应该是他做出的行为。

“队长！”刚染了金发不足一个月的青年立体挺胸，手掌举至脑门：

“报告队长，队员黄少天报道！”

喻文州神色如常地关上门，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地走回了卧室。

“等等，等等，队长！！”青年一个俯冲抱住了前头男人的腰：“队长，求收留啊！宝宝怕啊！都是郑轩那个乱党贼子的错，他企图用恐怖电影毒害我大蓝雨神圣不可侵犯的中心，然后用他恶毒的小人心计蚕食掉队长辛辛苦苦打下的蓝雨江山，其人无耻其心可诛队长你不能上他的当啊！”

喻文州被他抱着不能动，一个成年的体重和丢弃了颜面状态下的觉悟可是不容小巧的，他试着拖出几步都没有成功后，终于放弃地接受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少天啊。”他温温柔柔地说：“我去给你泡杯牛奶，然后我们喝了就睡觉了好不好？”

“好的队长，我要和你一起睡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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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好的呀，那你先放开好不好啊？”

黄少牛磨蹭了两下，松开手抬起了身子。

他引以为傲的酷炫发型在挣扎间早已成一团狗毛，但这坨狗毛也掩盖不住底下明亮澄澈的眼睛。

喻文州有时候也会想，一个男人，成年的男人，怎么还会有那么亮而清澈的眼神呢？像遍布在祖国各地的明亮而老辣的眼神他就能接受啊。（因为他自己也是啊）

拿着牛奶出来时黄少天已经在被窝里了，这个天气G室已经很热了，房间里开了空调，二十度，然后床上铺了厚厚的被子。

黄少天眨着眼睛看他一路走过来，乖乖地接过杯子喝完，拍拍旁边的位置：“睡啊队长。”

喻文州晃了晃眼，看到了六七年前的夏日夜晚。

已经放弃了和他争论“既然害怕就不要碰触”和“因为害怕所以克服”命题的蓝雨喻队躺进了被窝，舒服地叹了口气。灯在黄少天那头，他很熟练地头也不回地就关上了。外头的月光照在床上，稳重的术士辨别出了灵动的剑客嘴边的笑。

“队长。”他小声地说，试图营造一个说悄悄话的氛围：“其实我已经没有很怕了，那些个丧尸恶灵吓不到我，我只是给郑轩面子，顺便想和队长复盘一下感情。”

这个东西有什么好复盘的，而且你复盘的是哪一年的感情啊？我手速慢被你嘲笑手残时候的么？

“其实我真的一点都不怕，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是承担起蓝雨过去和未来的伟大剑圣。我什么都不怕。”

喻文州的右脸压在枕头上，嘴角正好形成一个微笑的弧度。

“我知道。”他轻声地说，像极了哄孩子的喃语：“我都知道。”

黄少天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像过去每一次那样很快进入了睡眠。

窗口的蓝色窗帘被风吹了起来，阳台上的花朵晃着脑袋哼唱一首恬然的歌谣。喻文州伸出手在黄少天的腰上挠了两下，除了手脚无意识地蹦跶外什么都得不到。

他又笑了起来。他轻轻拉起青年的左手，无比虔诚，如同朝圣般地在他细腻纤长的指尖落下一个吻。

“我当然知道你不怕。”

“你是世上最英勇无畏的人。”

“我伟大的主人。”

  蓝雨的夏日，一如既往地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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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骤雨